第(2/3)页 包括……摇了摇头,此刻,他已不欲再想。 和珅似乎已经熬了一夜,长睫覆下,眼下暗影越发重了几分,光洁的下巴也隐现青色的胡渣——他忍不住伸手轻触,绒毛一般模糊而轻柔的触感——犹记当年情浓伊始,他还曾每每以此打趣——笑他是个长不出胡子的姑娘,哪似个军中汉子? 福康安脸上石刻般的纹路也有了一丝松动,犹记当年,却转眼成空——兜兜转转,最终对面为敌成了彼此间唯一的执念,是宿命还是老天最无情的玩笑? 他解下自己身上的披着的玄色锦袍,轻轻覆上他的背,静夜良宵似乎只听见窗外的雪簌簌落下的声音——以及他逐渐蔓延开来的心跳。 可即便是这样微末的幸福,又能持续多久? 永琰命太监止步,自己接过他手中的提篮跨进门去——好不容易今晚上元节宫禁大开,他心里哪放的下和珅,早借故溜出宫来探他——他今天指挥统筹忙里忙外又是个要强争脸之人,只怕早累坏了,若自己不来只怕三天不进食都有可能。因而见和珅伏案歇息也不见怪,将带来的吃食放到一边,便满带笑意地坐下等他醒转,却在甫见到他肩上的玄色披风之时僵住了脸。 他忍不住轻颤着手抚向它,无意间触到了和珅的耳垂,但见他微一皱眉,将脸埋进披风中深嗅了一口气,才含糊嘟囔了一句:“瑶林……” 永琰与他贴地极近,这话自然听地真切,他只觉得有把刀忽而插进了他的心窝子里再狠狠地绞上一圈!他腾地站起,却不愿惊醒累极了的和珅,走到屋外才叫来侍卫,冷着问:“方才谁来过?!” “是……是福三爷,见和中堂睡着了也没叫他,坐不大会儿就走了。” “刚走?”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永琰冷冷一笑,快步追去——他已经顾不上这一举动是否明智,有一股火烧地他几乎连最后一丝冷静都消失殆尽—— 福康安正拾级下了箭楼,忽然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,刚回头就愣在原地。 永琰住了脚,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,忽然将手中的物事甩了过去:“夜深雪重,福公爷还是把御寒的衣物穿上为好。” 福康安接过那玄色的披风,手及之处隐有余温,他眸色一暗,静静地望向永琰。 “和中堂说了,福公爷的东西他受不起。”永琰也缓缓下了楼,在他身侧站定,冷冷地横了他一眼,“你又何必枉做小人?” 你为什么时时刻刻都要和我争!不论是之于乾隆还是和珅,你都要挡在我面前! 福康安与他对视许久,才轻轻拂落自己肩上的落雪,看向脚下隐在暗夜中影影幢幢的北京城,:“王爷,我与他之间的事,何劳费心。” 永琰几乎是立即提起了福康安的衣领,狭长的凤眼中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地迸裂出狠厉之色:“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关系,从今往后最好都断个干净!” “我和他不过是同殿为臣的关系,王爷却要我断什么?”尊严与骄傲,始终是他一世的弱点,他说不出口,更加耻于承认他——受制于他。福康安阗黑的双眸如望不见底的深滩,无惧地迎视过去:和珅即便此刻依附于你也不过碍于情势,如今的他,唯一乐衷的只会是权势地位!待到他真能位极人臣傲视天下之时,除了一国之君就再没有人能压制的了他——所以他宁破坏,不放手,又何止是为了傅家声名?! 而这个情根深种的皇阿哥,显然还看不透他。 轻轻捏住永琰的手,福康安使了个巧劲就摆脱了他的钳制——而后一提袍角,端端正正地跪在雪地上:“王爷,请恕福康安不便相陪了。” 永琰眼中杀机一闪而过,却最终平和了脸色,声音漫漫扬扬地响起,冷过此时的冰天雪地:“起来吧。” 朝廷刚刚热闹喧哗地过完元宵,乾隆为平衡后宫势力,果然就晋封嘉贵妃之子十一阿哥永星为成郡王,并命年纪尚不足十三的十七阿哥永麟跟着封王了的三个哥哥一起“入军机处学习行走”,而开春不久,得到和珅首肯示意前往江南查“十督抚贪墨案”的钱沣就在浙江呈上奏章言泰半总督实有贪墨之行,田庄宅院不计其数,贪银过百万之数,江南官场之风气可见一斑,建议乾隆从重从严处置以正官箴。而阿桂身负钦差重责任,却姑息养奸纵容包庇,想以陈辉祖一人息事宁人以结十督抚之欢心,其心其志可见一斑,也必严惩以儆效尤。 乾隆将奏章轻轻丢在案上,抬眼望着站了一地的枢臣:“你们怎么看?” 养心殿东暖阁的窗户上一例装着玻璃儿,明堂堂地照着众人,似乎一点点神色异动都纤毫毕现。幸而众人都是久经历练城府万千之人,许久之后,才见八阿哥永璇站出来怯生生地道:“阿桂乃国之栋梁,似乎不宜这点诬告之事就横加贬斥,以令百官寒心。” 他说出了傅家党人想说不便说的话,乾隆听完却看了永璇一眼,不冷不热地道:“钱沣是个正人,他考虑事虽未必周全,但都是肺腑实诚的话,况且参十督抚贪墨他确有实据,难道反白为黑反治他的罪?!” 和珅见八阿哥受了斥责大气不敢出地退到一旁,镇定如常地出列奏道:“皇上说的是,钱沣一案告倒十省督抚天下皆知,若草草处理敷衍了事岂不令天下人耻笑,为振我大清清廉浩气,十督抚非治罪不可。” 十督抚治罪就意味着阿桂有失察包庇之错,看来和珅为了正式取阿桂而代之,不惜得罪那些连阿桂都不敢招惹的封疆大吏了。刘庸见到了不说话不行的地步,忙开口道:“可十督抚位高权重,真听了钱沣的话一并处置了,江南必乱——十省的缺空出来,那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,和大人难道就立即有了人选能一一补上?” 刘庸不愧老辣,几句话就暗责和珅暗中收纳党羽广布眼线,另一方面又暗拉了十省督抚一把,和珅一笑:“刘大人掌管刑名多年,我大清岂有反坐御史言官之罪?钱沣查案罪证确凿,获罪的反而是自己,岂非绝天下士人百姓之望?于我皇上的千秋名声又有什么好处?” 这是和珅最聪明厉害的一着,阿桂与于敏中毕竟不同,他根基太深太广,朝中明里暗里站在他这边的实在太多,整他,就不能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否则就必成百官公敌——因而是钱沣,只能是钱沣,这个刚正不阿甚至从来不去分析朝中局势事态如何走向的谏臣,只要眼里见到一丝不平一点不法,就定要追根就底查个清楚明白——这样的人,有时反而更容易冲动,为了“武死战文死谏”的青史流名,他一介儒生就敢冒天下之大不惟状告权倾天下的十省督抚! 可你,接着要如何收场呢?——谁都知道此事归根究底是和珅起的头,可真要得罪了十省督抚,和珅接下来无论任何政令都将举步维艰,“令不出京城”这也是历年以来所有禀政的军机大臣都忌惮各省督抚的原因——福康安沉默着,他甚至有些想看看和珅究竟还会在这瞬息万变的官场朝堂之上,如何翻云覆雨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