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看来你知道不少事。”棠儿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,面上虽笑,却仅仅动着脸皮,看来诡异阴森,“只是我就是不明白,一个男人,还是被那些贱民糟蹋过的男人,怎么就能让那么多人为之神魂颠倒!” 福康安一怔,他完全不知棠儿所讲何事,什么糟蹋?谁?……和珅?和珅!“当年是你威胁和珅离开?!是你逼和伸吃鸦片?!”他一瞬间明白过来,顿时咆哮出声——心里的恐慌如决堤的潮水般肆虐泛滥!棠儿虚弱地一笑,刚想点头,就摔进了福康安的怀里,福康安手中一沉,只觉得她的身体如坚冰一般,顿时骇然,充口而出的憎恨瞬间凝结,他忙将她翻过身子,只见她青白的脸上一点红唇早已失了血色,泛着层诡异的蓝光:“你——你服毒?!来人!快来人——” 棠儿惨然一笑,依旧沾着香灰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攥着他的衣服,用力地纠结着,似不甘更似警告:“从前,我心里只有你阿玛,如今你阿玛早就去了,我心里……也早成了活死人——我活这辈子……早就够本了——但如今我死,却是和珅一人所害!” 胡说!福康安双目炽红——和珅从未对不起过傅家。却是他以及他的家族对不起他在先!棠儿咧嘴一笑,大量的鲜血染红了编贝般的皓齿,淋淋漓漓地还在望下淌,观之可怖:“毁我富察氏就是绝我性命!实话……告诉你……当年是我,逼和珅离开你……但他实在太倔强了,倔强地我想撕裂他!而今他来报仇了,我焉有不死之理……康儿,你是我唯一的儿子,傅家唯一的希望……你,你要记着一句话——你要是抛下傅公府同他在一起,富察家列祖列宗,你的生身父母,死后都必化厉鬼纠缠尔等一生一世!” 她圆瞪着眼,揪着他的手青筋毕露而陡然僵硬!“额娘!”福康安被雷击中一般痛苦地抽搐着——为什么……为什么偏偏是他的父母,摧毁他一生的挚爱!他崩溃了,第一次受不了地跪坐在地,仰天长啸—— 为什么!!!! 入冬伊始,因着乾隆带着容妃并几位阿哥近臣巡幸热河,于避暑山庄接待班禅六世,和珅由于精通藏语而随驾前往,留下十一阿哥成郡王在京监国,趁此机会明里暗里反对和珅的几股势力就汇合在了一起对“和党”发起了猛烈攻击。先是陕西道监察御史曹锡宝状告和珅家奴恃主横行,公然冒用一品朝官车驾招摇过世,劾其‘持势考私,衣服、车马、居室皆逾制’言之灼灼,然奏折一上如石沉大海,曹锡宝一怒之下,公然截了和府车驾,带着顺天府的衙役一把火将那轿子烧个精光,大火腾空浓荫蔽日,一时之下众人侧目,各种流言喧嚣尘上,曹氏之勇而无惧一时传地沸沸扬扬,被人称为“烧车御史”——物议沸腾,迫使原本不当是回事的乾隆帝在承德也坐不出了,只得下诏宣曹锡宝承德见驾。同时御史谢振定上奏折以西秦腔**不堪请旨奏禁,以正京城人心——天下无人不知魏长生与和中堂之亲密,明眼人一看即知奏禁秦腔也是针对和珅而来。 一时之间,朝上局势如山雨欲来风满楼。 和珅却自巍然不动,仿佛外边闹地如何沸反盈天都与他无干,自在承德负责接待班禅一切事宜,并总理筹建“外八庙”工程,乾隆因此命其兼任理藩院尚书,管理蒙、疆、藏,三个地区的一切外交事务。 一日,乾隆以此事笑问和珅,和珅却提衣跪了:“皇上,奴才从来不敢纵奴逞凶,若真有如此情弊,还请皇上严加惩处,杀一儆百!”乾隆不过是说笑几句,没承想和珅如此大义凛然,只得将刘全也召来承德,与曹锡宝对簿公堂。刘全一来,衣着寒素周身坠补白发苍苍,一见乾隆就吓地老泪纵横,一口一个“冤枉”,言称和府上下皆小心谨慎,无有骄奴逾制事。乾隆审问才知曹锡宝曾未请旨就将刘全下狱,顿时勃然大怒,以曹锡宝“诬告忠良无中生有以邀虚名”等罪革职。一时间群臣哗然,傅家党人奔走迎救,乾隆看在眼里,召协办大学士纪昀问罪,纪昀年事渐高,又曾经远戍新疆着实怕了,便违心地在乾隆面前竭力表白,声称自己对曹锡宝毫不知情。乾隆见他如此露骨激烈的反应更是认定他是幕后主使,冷冷一笑,遣其速回北京。虽无明惩,纪昀至此圣眷乃绝。 伺候乾隆与容妃进了膳,和珅才从烟波致爽殿退出,刚走进万壑松风殿,就见众人早已经等候多时。苏凌阿吴省钦等人连忙起身,恭恭敬敬地行了礼:“和相。”惟有福长安神态复杂地看了和珅一眼,方缓缓起身道安。和珅不以为意地随手一扬命众人坐下议事,苏凌阿先是扬扬自得道:“和相这招将计就计果真厉害,那帮人死也想不到我等早有准备,还白白搭上个曹锡宝!经此一来,和相威权更重,再有敢与您不齐心的,曹锡宝就是榜样!看看傅家那帮人还敢不敢轻狂——”一句话未说完就想起福长安也在座,这话是把他也绕了进去顿时吓地噤口不言。一旁的吴省钦是个老翰林了,原本一直在翰林院碌碌无为直到和珅点他中了进士,近来才能逐渐取代纪昀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笔墨,见状忙转移话题道:“只是下官不明白,曹氏之事早有耳闻,怎么平白多出个奏禁西秦腔之事?若说以此攻击和相,未免太不够格。” 长安心里知道此事必缘自永琰的,却闭口不言,只是冷冷地瞥了苏凌阿一眼——他出身高贵天生骄傲,若非为了和珅他只怕永远不屑与这等小人为伍。 “此事虽看起来平平无奇,锋芒所向也不过是个戏子,但来势汹汹,步军统领四下招贴文书说要‘秦腔伶人刻日出京’大有不达目的势不罢休之势。”吴省钦沉吟片刻,又道“不过和相必不为此区区小事而乱大谋,我们已拔掉一个曹锡宝,何妨此事就让他一步,一个优伶,驱逐罢了。” 和珅放下茶盏,第一次开口说话:“……不行。我的人我护不了,明天就有人要骑我头上!魏长生不得离京!动他双庆班,就是向我和某叫板——我倒看看,京城有谁敢逐他!” 众人齐吃一惊,尤以长安为甚——他明知此事是永琰暗中为之,却铁了心要与永琰撕破脸为敌,只怕以那嘉亲王的心胸,二人正式决裂对面为敌的日子已经不远了。 永琰果真气急败坏,一手拨落案上茶碗,一声脆响之下裂作齑粉。 穆彰阿在旁暗自一惊,只要碰上了和珅,他这主子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就烟消云散,却依旧低头道:“和中堂也委实过分了,王爷之尊在众阿哥中都是头一份的,在京监国的怎么着也该是王爷,怎么一转眼改为成郡王了?若非和中堂在君前进言,谁人有办法改得了皇上的主意?” 永琰重重地吐了一口气,心里如百爪饶心:他是在向我宣战!他当年能立得了我如今自然就能改立他人!不论是老十一还是老十七,还不是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和相爷一句话!你无非就是想告诉我这个道理!那一次,就这么令你生恶痛觉——我只是想好好爱你,有什么错!你就非要恨我至此?! 忽见近侍匆匆进来,刚给永琰行了个礼就忙道:“王爷,京城八百里加急,台湾林爽文反了!杀了县令知府,自立为王,福建巡抚常青带兵征讨被打地只剩百余亲兵退回大陆——台湾已成孤岛,空悬海外!”永琰与穆彰阿都是一惊,暂时将心思从和珅身上收了回来:台湾天地会闹地厉害,他们早有耳闻,可不过就几场刁民闹事,怎么忽然就闹到如此不堪收拾的地步?一群乌合之众占山为王,就能打的官军屁滚尿流?成个什么事?! “常青这混蛋行子!往年进京给我请安我就看他不地道!丢脸跌份到了这份上看我如何整治他!”永琰毕竟心怀家国,此刻也是恨地牙痒痒,却听那近侍接着道:“嘉勇公福康安已经主动请缨,督战台海,如今已来了承德陛见,不日就要出兵!” 穆彰阿倒张大了嘴:“福公爷不是恰逢母丧,还在家丁忧么?怎么——” 永琰沉着脸,冷冷一哼:“……看看去。” 从烟波致爽殿跪安出来,福康安并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的弟弟,在一地将融未融的残雪中无声静立。他挥手摒退跟着的随从,上前与他并排而行,两个一般伟岸却萧索身影穿过云山胜地,穿过万壑松风,踏上芝径云堤,待渡过这片波涛万顷的湖面,承德避暑山庄的正门丽正门就远远在望了。 真要踏出了这道门,便是天涯海角永难相见。 他止了步,刀凿斧刻般严正的脸有了一丝松动——明明已经立了誓,为何还是放不下——怎么可能放的下呢?事到如今时至今日,他与他并立于帝国颠峰,却已注定彼此不得相守的终局!他终究无法漠视亲娘的鲜血无法践踏过傅公府的荣耀,去追求属于他自己的人生。 什么功高千古什么名留青史都不过是禁锢他的一座雕梁画栋的牢! 可叹可悲的是他自己走不出来。 第(2/3)页